沉默丶海的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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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垃圾，我们想得很少。更别说回收再利用了，最多就是把瓶瓶罐罐清洗干净，或者把纸箱纸盒压碎后再回收；我们可能会把他们放入指定的分类垃圾箱或垃圾袋中。不过，一旦这些可回收品离开了我们的视线，整个循环利用的工程就变得抽象起来。参与回收利用的过程会让我们感觉良好，但把塑料瓶扔进垃圾箱后，它到底会经历些什么？

事实上，被丢弃的水瓶会进入到一个复杂的全球系统，被作为塑料品出售、运送、熔造、再转卖、再运输——最后，它可能成为一张地毯或一件服装，从此终止这样的循环之旅；但也有可能，它又会成为一个瓶子，周而复始。

之所以存在这样无限期的循环，与塑料顽固物质的属性有关——它无法被分解。塑料的耐受寿命为500年，要说你手中的塑料瓶曾经以截然不同的形式存在于这个星球的另一个角落，也并非绝无可能。

在纽约，街边会有生活垃圾的便利回收点，环境卫生部门（DSNY）每周会定期进行回收。这些回收的垃圾会被倒入一辆柴油车，然后被运送到西姆斯金属管理公司（Sims Metal Management），投入物料回收设备（MRF）中去。

虽然人们通常会将这些设备称作回收工厂，但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再次进行循环。相反，这些设备会对垃圾进行分类、回收或者丢弃。也就是说，物料回收设备会筛选出可以回收再利用的物品，这些物品能够转售给消费后（回收行业术语，即被消费者丢弃的物品）商品市场进行。在这样的情况下，物料回收设备会用代码#1或#2标注玻璃、金属和塑料制品（就是各种制品底部三角形内的小数字）。其他的物品则会被丢弃。最后，至少有50%进入纽约循环系统的垃圾会被送入垃圾填埋场，结束它们的循环之旅。

在物料回收系统中，回收物从城市进入垃圾王国——回收的垃圾大多会进入私营的废物管理公司。虽然回收利用是各州和各城市的任务，他们授权回收物品可以使用绿色标记，还设置了朗朗上口的警句“再利用、少污染、多循环”，但付费给境外污染处理公司，让这些公司来进行回收的实际操作也并不少见。例如，纽约市会以每吨70-75美元的价格支付给西姆斯金属管理公司，让他们来处理回收物品。而西姆斯公司会基于国家月利率，回馈城市以一定百分比的销售额。

2013年12月，西姆斯公司为新颖别致的落日公园放置场（Sunset Park）揭幕，这座设施位于布鲁克林，由塞尔多夫建筑师设计，价值1亿1000万美元，其中纽约市为这座新公园出资60万美元。这个放置场足以容纳纽约全部五个区的家庭回收品——年流量超过250000吨。

西姆斯在布鲁克林日落放置场的新设施（图片来源：网络）

“这里，就是回收物品旅行的起点，”参观工厂途中，教育协调人伊岛英·奎恩（ Eadaoin Quinn）如此介绍，“回收真的可能会是一段相当长的过程。这可不是你把垃圾扔进垃圾桶里，它就会突然又变成全新的了。”

旅程的第一站，叫作“卸料间（tipping floor）” ，在那儿，纽约市卫生局（DSNY)的卡车会把回收物倒到足球场大小的房间中，那儿堆满了一千多吨回收物。在这个巨大房间中，堆积如山的垃圾使得巨大的起重机都显得相形见绌了。起重机会把垃圾一一捡起，放到传送带上。

“一袋袋的回收物被放上卡车和驳船，然后装上输送带。接着，会有一台机器，把这些装着垃圾的袋子一个个撕开，”奎恩介绍，“遗憾的是，这些垃圾袋本身无法循环利用——他们太脏了，所以只能送去填埋场。”

所有没有处理干净的塑料瓶都是如此——因此，常常有传单，号召人们“把可回收的垃圾清洗干净”。一个塑料瓶被清洗得越干净，它就越可能被标记回收。

在巨大的楼层中，有望回收的物品会通过一系列复杂的自动化生产线，包括输送机、转向齿轮和金属探测器，生产线上甚至还会安排几个人工分拣岗位，以按照商品对物件进行分类。传送带系统会先对玻璃进行分类，这个过程大概需要2分钟。然后，磁铁会把锡、铝等金属物件拣出来。像用来做洗衣液瓶的高密度聚乙烯（HDPE）这样厚重又不规则的塑料瓶（代码：#2），通常会被压实，再用绳子捆装起来。最后，塑料饮料瓶（代码：#1）会合成一股。

在西姆斯公司的传送带上，从开始到结束，整个塑料瓶的封装过程不到30分钟。昨天丢弃的瓶子，可能今天就出现在了传送带上，一天之内，它可能会走遍整个回收系统的流程。

最受物料回收系统的青睐的，是由聚对苯二甲酸乙二醇酯（PET）做成的一次性塑料瓶，因为他们最容易转售。基本清理干净的瓶子们（一些摘了瓶盖、去了标签的绿色塑料）会被压缩成1000磅一捆的塑料堆。判断这些垃圾价值的唯一标准是它们的分子结构，根据每月的国家利率，这些处理后的垃圾会作为商品再出售，然后放上卡车、驳船和火车，开始他们的下一段旅程——前往循环设施。

在美国，很少有回收废旧塑料瓶的设施。几年前，几乎所有的塑料瓶都会被免费运往中国。2011年，仅向中国，美国就出售了200万吨废旧塑料，价值十亿美元。如今，这些塑料瓶更多地被运往加利福尼亚里弗赛德的简碳（CarbonLite）公司。简碳是这个国家最大的回收设施之一，他们希望在美国创造一个封闭的瓶到瓶（bottle-to-bottle）系统，220,000平方英尺的空间每年回收超过2亿个塑料瓶。这家公司创立于2012年，加利福尼亚州州长杰里.布朗（Jerry Brown）出席了公司的剪彩仪式。

碳简公司位于加利福尼亚的里弗赛德。（图片来源：网络）

“塑料几乎无处不在——你的车里、家中，你生活的每一个部分都离不开塑料，”简碳公司首席执行官列昂·法拉尼克（Leon Farahnik）表示，“全球来看，每年人们要消耗1000亿磅重的PET材料。其中700亿磅用于毛毯和衣物，300亿磅用于包装。”这是个不小的数字。好消息是，PET塑料可以反复利用，这就意味着，如果PET能够被回收，那么用于制造PET塑料的原料（主要是原油和天然气）只需要回收一次就可以了。然而，尽管再生PET制造的瓶子耗水和耗能都要更少，但他们往往比初次制造的瓶子更加昂贵，尤其是当油价非常低的时候。

“目前，我们的材料被过高定价了，”列昂介绍说。不过，越来越多的公司开始尝试将这些回收材料运用到自己的产品中。以沃尔玛为例，2014年时该公司就为自己设立了一个目标，希望到2020年，公司采购的商品中消费后塑料制品的数量增加30亿英镑。当被问及为什么目前使用再生塑料的公司会认为这种材料更加昂贵，列昂解释道：“他们面临着许多环境压力，这种压力非常巨大。你们能听到的大多是关于海洋的消息，人们总是在对此提出指责。”每年，超过800万吨的塑料垃圾会流入海洋，在全球形成了多个塑料垃圾环流，对海洋生物也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列昂相信，垃圾循环利用的成功与否，与为瓶子支付押金的相关政策能否出台息息相关——有时这又被称为空瓶回收议案。大型饮料公司在法案成立过程中扮演了最大的反面角色，这些公司总是强烈反对美国这方面的立法。

“如果没有联邦法做出强制规定，要求各州都成立起空瓶回收体系，空瓶的回收利用不会去的完全的胜利。”列昂表示。在有财政激励的美国各州——美国共有10个州设立了相关的财政激励政策，包括加利福尼亚州、缅因州和纽约州在内，但各州的法案各有不同——消费者们要为每一个可回收的玻璃瓶或塑料瓶支付额外的费用，这些可回收的瓶子只有被送回制定的回收站后，才能够进行回收。而那些被作为普通垃圾丢弃的瓶子，会由“清道夫”和“拾荒者”（在垃圾桶中捡拾瓶子兑换现金的人）来负责回收。空瓶回收抵押金的作用开始逐渐显现。加利福尼亚成立了一个法定的款项系统，废瓶回收率达到了65%-70%。而德克萨斯州这样没有设立空瓶回收押金政策的地方，回收率连5%都不到。

列昂的儿子杰森今年22岁，他现在在简碳担任项目经济，他带领我们参观了整个回收场地。回收场外，铲车把成捆的瓶子从卡车上卸下，碾碎后放到传送带上。这些瓶子会与其他垃圾和杂物分装开来。之后，激光分选机器会对透明塑料和高品质的绿色塑料进行探测，把瓶子输送到对应颜色的系统中。为了去除瓶子上的标签和瓶盖，通常会使用一定温度的热水，里面还会加入一些肥皂状的黏腻物品。

刚做好的塑料薄片。（图片来源：网络）

“然后这些瓶子会被磨成玉米片大小，再次清洗烘干，然后再次加热以去除其他可能的污染物，”杰森介绍道。

循环利用的塑料瓶片（PET）会被运往美国、中国以及其他地区的工厂，在那儿，这些塑料片会被用来制造地毯或聚酯织物——甚至有可能作为填充物，填进泰迪熊里。

不过，如果要用这些材料来制作一个新瓶子，那过程就会更加复杂一些。首先，塑料片必须经过消毒和测试，以达到食品级的标准。这意味着塑料薄片会被融化，压制成带状的液态塑料，然后塑造成米粒大小的光滑颗粒。这些小颗粒会作为原料出售给制造商，用来制作打包餐盒和塑料瓶。

简碳公司制造的塑料颗粒。（图片来源：网络）

塑料颗粒从简碳公司运往饮料公司，它们会被再次熔化，并注入特定的模具；再延展吹干，成为塑料饮料瓶，然后注入饮料。这些装满了饮料的塑料瓶将被运往各个商店，静静等待有人将他们买走，周而复始。

完全采用回收塑料的饮料公司屈指可数。雀巢公司是简碳的客户之一，今年，雀巢的资源品牌天然矿泉水的瓶子将100%使用回收塑料瓶薄片制作。另外，百事公司可乐旗下的子公司纯汁（Naked Juice）也完全采用回收塑料。

虽然百事公司收购了全美近一半的回收塑料，但包括阿夸菲纳品牌水(Aquafina)在内的几款经典饮料的包装，却只使用了不到10%的回收塑料。有趣的是，百事从来不鼓励在其品牌标签上，添加任何关于使用消费后产品的内容。一个原因可能是，他们拿捏不准每一批饮料瓶中具体使用了多少回收塑料；另一个原因就是消费者的冷漠态度。

“消费者们似乎并没有关心那么多，”百事公司可持续发展部高级总监蒂姆·卡蕾（Tim Carey）表示，“使用回收塑料，可能永远不会影响他们的购买决策。”

尽管如此，百事公司依然希望提升回收塑料在每一个饮料瓶中的使用量，但因为回收塑料的供应量无法保证，所以这一计划受到了限制。

“没有足够的回收塑料。如果市场能够提供更多回收塑料，我们就会使用更多的回收塑料。”蒂姆表示。

蒂姆还表示：“毫无疑问，相较于没有设立实行空瓶回收法案的州，设立了空瓶法案各州的饮料公司对回收塑料的使用率更高。”

而对百事可乐公司而言，由于美国人口众多，现行的空瓶法案要在全美推行。从经济上来说不具备可行性。

除了美国，还有一些国家跟进一步。有些国家对一次性商品的制造商征收延伸生产责任税，让这些企业承担起他们应有的责任。最好的例子是绿点标志（Der Grüne Punkt），这一法律要求包装公司为他们损耗的环境成本买单。德国之外，这一法律已在全球50个国家实行。

美国每年会产生超过2400亿个饮料瓶，其中有1亿1000万是用PET材料制成的，但美国的大型饮料公司并不青睐回收塑料。这些塑料饮料瓶中，只有31%能够被回收，其他的饮料瓶或是被送进垃圾填埋场，或是成为垃圾散落在路边，或漂浮进海洋。

考虑到塑料能够稳定地存在超过五个世纪，未来的人类很可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的文明万分衷情于这种多功能材料，以至我们随身携带着它们，屋里屋外都是用塑料制成的物品。未来的人们可能还会震惊于我们在垃圾中埋藏了那么多塑料。

“在未来人看来，我们的垃圾填埋场可能就是一座座金矿，”杰森说，“他们可能一边感叹填埋场的资源丰富，一边在纳闷我们究竟在想些什么。”